日期:2023-07-31 20:47:52 来源:哔哩哔哩
挤进满员电车,这是成为社畜的洗礼,一大早就得受这种罪,真是辛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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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路线图彻底错乱延迟的我,今天难得地坐电车上学,因为昨晚我住在雪华阿姨家。
九重雪华,是我妈妈的妹妹,也就是我的阿姨。九重其实是我的母姓。
我过去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,被雪华阿姨收养一起生活。过去妈妈曾因为我的事,和雪华阿姨大吵一架。阿姨说不能把我交给母亲,便强行把我带走了。
在那之后,我若是没定期去住她家,她便会向我哭诉。每次住在她家,我都是坐电车上学。
雪华阿姨不只个性温柔,外观还非常年轻,不过她总爱为我操心,几乎称得上是极端的过度保护。
她一逮到机会就会买东西送我,昨天我本来做好觉悟要接受她的好意,但她却在我耳边细语说:
「雪雪,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?小孩之类的如何?」
我钢铁般的意志力差点融化,要是我当下点头答应,天晓得十个月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。恐怖,太可怕了,我只好装没听见。
虽说是满员电车,但我现在人却坐着,因为我在抢椅子游戏中胜利了,说实话颇有优越感。众人充满嫉妒的眼神看得我是悠然自得──此时,电车刚好到站,又有一批新乘客往车厢内挤。
这人没问题吧?站在我眼前的女性,脸色实在不太好看,似乎是身体不舒服。近年来经常发生让座给年长者,对方却因为不爽被当老人而发飙,在这种场合结果又会是如何呢?话虽如此,想再多也没用。
「请坐。」
「啊……谢谢。」
我起身让座,别看我这样,对体力可是颇有自信。现在虽堕落成了回家社,但过去好歹也认真参与运动社团,腰腿都算有力,况且再十分钟左右就要下车了,没必要硬占着位子。
我拿起手机打发时间,搜寻纪录上记载着「十个月后」,以及其他不方便给人看到的关键字,之后再找时间删掉好了。
正当我这么想时,忽然看见入口附近某个女学生,这名女学生直低着头,看似在隐忍。
这车上身体不舒服的人会不会太多啊?满员电车的环境有这么恶劣吗?不过,看起来并非如此,她被挤到墙边,身体瑟瑟发抖,我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。
「大清早的也太血气方刚了吧?」
一早,能战胜睡意的人不在少数,能战胜性欲的应当也是如此。虽然我也被雪华阿姨搞得神魂颠倒,没什么资格说人,但我可不会在这种满员电车里产生性兴奋。
我绝对没这种兴趣!我说真的喔?
我挤进人群,慢慢靠近到不远处观察对方。
实在不想承认,但我没猜错。好好一个大人,竟然一大早偷摸女高中生的屁股,真是不像话。我忍不住叹一口气,社会病了,这年头变态也太多。
到了下一站,我顺着人流接近,正打算抓住那名身穿西装的上班族的手时──
「你这混帐在做什么?」
当我察觉,我的手已被人抓住。
我瞬间就领悟,又被卷进麻烦事了。
我的好朋友•三云裕美刚才传讯息给我。
她似乎遇到色狼。明明我们没多久就要会合,变态会不会太喜欢她了。如小动物般可人的她,经常被当作猎物。
在我们会合后倒是不必担心,在那之前只有她一个人面对变态,实在让我坐立难安,即使是现在,裕美也不停传讯息给我。
看到她用手机简短地传出「救我」的讯息,害得我更加愤怒。
正因为经常发生这种事,裕美变得不太信任男性。电车里明明多的是人,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是色狼,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伸出援手?对我而言,那些装作没看到的乘客,也是助长性骚扰行为的帮凶。
(好了,该怎么做呢……)
一切看对方如何应对,如果老实认罪还有酌情处置的余地,但根据他的态度,可能还是得交给警察处理,到时候肯定会迟到,但这也是为了正义。事后再请警察或站务员向校方解释吧。
裕美总是在同个车厢上车,进去后也会待在相同位置,所以电车一到站,我马上就看到她。
今天又碰上了怎样的变态,别看我一个女生,可是有练过武术,功夫也相当了得。最重要的是,我身为学生会长,绝不允许有人伤害本校学生,那怕是在前往学校的通勤路上。
这是我身为学生会长的职责,也是我祁堂睦月所坚持的正义。
「是这家伙吗!」
我一把拽住将手伸向裕美的男人手腕,让我瞧瞧是个怎样的家伙。顿时间我惊呆了,眼前的竟然是我们学校的学生。
「你这混帐在做什么?」
「慢着,不是我……」
「别想找借口,你这混帐,身为我们学校的学生,就不会感到羞耻吗?」
她把我的手拉起,将我按在地上。虽然可以硬把她甩开,但只会让状况更复杂,我还是乖乖服从好了,其实我或多或少也察觉事情有可能会变这样。在车厢内被人指证为色狼,还被她抓住问罪,真是倒楣透顶。
「我亲眼看到你把手伸向裕美,你别再说谎了。」
「妳的眼睛根本是装饰。」
「什么……?」
她将体重压在我的手上,动作非常熟练,说不定有练过武术。她个子有点高,身体颇为结实。
她和一旁低着头的女学生完全不同,虽然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,但大脑却搜寻不出她的名字。这女生讲好听点是个运动少女,讲难听点,就是脑袋也塞满肌肉。
「你要是老实认罪,还有酌量处置的余地。」
「我无法承认没做过的事,这违反正义。」
「色狼还敢给我谈正义。」
「我又不是色狼。」
「那我只好报警了。」
真要命,她完全不听人话。要是真找警察我也无所谓,反正只要问清事实,我铁定会被无罪释放。不过到时候伤脑筋的就变她们俩了,虽然我实在无法对误把我当犯人的对象产生同情心,就算被人指责也是她们自己的责任。
「那么就请妳快点找警察来吧?」
「你以为自己是学生就不会被问罪吗?太愚蠢了。」
「在我看来,妳倒是比我蠢些。」
「我跟你无话可说了。对不起,请帮我联络警察,这人不配读我们学校,他没这资格。」
「啊……好,我知道了。」
站务员听了便急忙去报警,为什么我的女人运这么差,每次跟女人扯上关系都没好事。
「等等,他不是犯人。」
我稍微收回刚才那句话,看来我的女人运也没糟到极点。
我大吃一惊,没想到犯人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,看起来是低年级的。虽然有点在意为何他见到我却毫无任何反应,就这么葬送年轻人的光明前程,实在令我感到良心苛责。只可惜这名学生毫无悔意,坚称不是自己做的,见他装傻到底,让我的火气也慢慢升起。
虽然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,但若放着不管,说不定会在校内撞见裕美。裕美本来就不信任男性了,要是见到性骚扰自己的对象是同校学生,肯定是难以忍受。况且要是这次放过他,天晓得他会不会再犯,只有这点是绝对不能发生的。
只能让这名学生退学了,有这种学生,对学校百害而无一利,我判断他没有悔意,于是下定决心找警察处理。
「我跟你无话可说了。对不起,请帮我联络警察,这人不配读我们学校,他没这资格。」
「啊……好,我知道了。」站务员答道。
这下子肯定迟到了,但没办法。若是放他一马,到时候不只裕美,可能还会害其他学生或是女性遭受不幸,绝对不能饶恕他。
一早我的心情便黯淡无光,为什么社会上都是这种人,为什么没人愿意帮助裕美。
「等等,他不是犯人。」
就在我暗叹时,这句话传入耳中。
「咦,是妳?」
「刚才谢谢。」
是一早站在我眼前的女性,她的脸色稍微好转了。看来她愿意帮助我,在我眼里,她就跟把斧头落入湖里而冒出的女神同样神圣。
「什么?不好意思,请问妳是?」
「我一直坐在他前面,他不是色狼。」
「坐着?我亲眼看到他把手伸向裕美,坐在车厢内的妳为何要包庇他?」
「那是因为他后来主动接近那女生。」
「他不就是想性骚扰裕美才接近她吗?」
「不对,欸,妳,回想一下。妳被性骚扰的时候,身边有人穿着制服吗?」
「咦……?我、我……」
「仔细想想,他可能是担心妳碰上色狼,才主动接近想帮助妳。他移动到妳身边时,已经快要到站了。妳被性骚扰时,周围站了些怎样的人,妳多少还记得吧?」
「都、都是大人,我好怕……这么说来,好像都是穿着西装……」
「有人穿着同校制服吗?」
「好像没有……不、不对,没有人穿制服!」
「什么!?」
这不听人话的学姐依然死扣住我的手,我除了享受她胸部的触感外无事可做,可惜在这状况,我无法发自内心认为自己赚到,真是可悲。
「唉……实在太过轻率了。妳们差点就糟蹋他的人生了喔?不只如此,如果发现他是无辜的,就变成妳们诬告对方,这要被判刑的。下次碰到这种事要再慎重点,知道了吗?」
「怎么这样……那么,你是为了帮助裕美才……」
「对、对不起!」
「没什么,不用这么在意,毕竟错的人是我。」
「……什么?」
事到如今对我道歉,我也没任何感觉,不过就是我一如往常做了错误选择,决定挺身而出根本是错的,多在意也没用。
「帮上忙的人是学姐,根本不需要我。」
跟人扯上关系果然不会有好事,这点我明明最清楚才对,但每次都会做出错误选择,早知道──
「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去帮忙。」
当没看到就好了,说到底的,碰到色狼的人自己求救不就行了。拜托他人、依存他人、被他人保护,根本无法解决任何问题,起码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。
「──!」
「差不多能放开我了吧?请放心,我不会再犯同样的失误,我再也不会去帮助别人了。学姐说得对,我没那资格。」
我不会犯下同样的失误,既然这次状况的成因相当明确,那对应方式就简单了。以后碰到被性骚扰的女性就当没看到,这样就不会有任何问题,也不会被牵扯进去。反正需要改变的到底还是当事人,也就是犯罪的色狼,我这局外人本来就该置身事外,况且他们都是陌生人,根本无关痛痒。
「慢、慢着!对不起,你没有错。你的行为是──」
「已经没事了吧,再见。」
我甩开学姐的手,转向救了我的大姐姐,并对她低头。
要是没这个人在,事情肯定会变更麻烦。
她对我而言,跟救世主没两样啊!
「非常感谢,我能称妳为弥赛亚吗?」
「这就不必了,多亏你,我现在舒服多了。我早上会低血压,身体不太舒服,今天还特别难受,你肯让座我真的好高兴。没想到你竟然被卷进那场骚动,真是吓我一跳,害我想不在意都难。」
「身体已经没事了吗?」
「还是有点难受,唉……虽然想去大学,不过看来早上只能休息了。」
「我也不太舒服,干脆找间咖啡厅进去休息好了。」
「是吗?那么我也一起去好了。不过你跷课好吗?」
「没问题,我是问题儿童。不如我请客吧,毕竟妳救了我,就让我稍微回礼。」
「问题儿童不是更该去上课吗?不过这怎么好意思,你明明也帮了我……」
「就让座而言,妳的回报大过头了。」
我和大姐姐一面闲聊,一面找了间咖啡厅进去休息。
「要是后续又发生什么纠纷,你就联络我吧。」
这位大姐姐的名字叫二宫澪,她还把联络方式给了我。这世上有给人扣上莫须有罪名的女性,自然也会有拯救无辜之人的救世主,天无绝人之路,世界就是如此奇妙,先姑且不说这个。
「真不想上学……」
心情是好了不少,但已经过了十点。事到如今根本不想去学校。没错,从今天起我就是坏孩子九重雪兔。反正都成了问题儿童,跷个课也不算什么。
这么说来,从这搭三十分钟电车就能到临海地区。我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,就是吃甜食,听说那附近有间最近爆红的甜点店,在卖一天限定只做五十个的甜塔。糖分正在呼唤着我。
「呼,就这么决定了──」
我独自奸笑,朝着学校的反方向前进。
这也是一种挥洒青春的方式也说不定。
于是我跷课来到了临海地区,甜塔实在是太美味了,不愧是限定甜点。如今我已达成了最大目的,也是有回学校上下午课程的选项。
反正任谁都不会料到我跷课来到这种地方玩,呼呼呼。
这里可逛的地方还多着,要去购物中心买东西,或是去坐摩天轮也行,要像个修学旅行生,毫无来由地跑去电视台玩好像也不错。我就像在享受着一人修学旅行,这么做确实很有边缘人风格,真是开心啊。现在不是盂兰盆节也不是年底,没办同人志贩售会(祭典)的国际展览馆根本没多少人会去,去里面参观也别有一番风情。春天的阳光十分耀眼,海潮气息也让我情绪高涨。
我放空脑袋看着大海,水鸟正愉快地嬉戏。
听说在日本丢失钱包,回到主人身边的机率大约是六成,我丢失的东西究竟有回来的一天吗?
我到底是在人生的哪个时间点,丢失了对人的「好感」,如今我已无从得知。
是那个时候?还是那个时候?我不断回首,却找不出答案,不论怎么寻觅,反而只让自己迷了路。
我所丢失的「好感」到底在哪?真的有取回的那一天吗?丢失了「好感」的我,开始不在意任何事,别人怎么看待我、对我有什么想法,我都丝毫不在意。没有「好感」,也没有相对的「恶意」。即使被他人讨厌,我也无动于衷。不论对方对我抱持何种感情都无所谓,因为我无法用同样的情绪面对他人。
感情就像是空了一个大洞。
但是,这不对劲。不应该发生这种事,因为我过去,确实曾对他人产生过「好感」。如今我丢失了「好感」,便失去了面对他人的资格,因为我无法用同样的感情回应对方。
不论对方对我产生何种「好感」,我都无法用「好感」回应。
无法回应,于是我失去了「喜欢」这种心情,甚至是其衍生出的「恋爱」,我也一并失去了。
因此,我不该与他人有所交集。至少,在我取回丢失的事物之前,我必须乖乖地当个边缘人。
「虽然我是这样想啦……」
我真不懂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周围的人完全不顾我的意愿,硬是想和我扯上关系。老实说,真的很麻烦。有所欠缺的我肯定会伤害他人,使他们不幸。我并不希望变成这样。
我不经意拿起手机,传来好几则讯息。也许是我什么都不说就跷课了,才有人联络我。当没这回事不就好了,何必要在意我?这实在不是件好事,关心我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。就是因为他们不懂,我才会跑到这种地方。
「唉……」
心情再次变得阴郁,就在这时,我完全失去了下午回去上课的意愿。好闲,干脆去游乐场打电动吧。
◆
「不好意思,九重雪兔是在这个班吗?」
午休时间,突然有人来访。
「学生会长跟……副会长?」
来访者正是祁堂睦月和三云裕美两人。祁堂身为学生会长,经常有机会在全校集会向学生打招呼,一年级几乎都认识她。
会长跑来找一年级有什么事。她可不是没事会跑到一年级教室的人物,在场学生的讶异眼神都集中在她身上,此时樱井上前回话。
「九重同学今天休息,请问找他有事吗?」
「九重仔今天跷课!」
峯田一插嘴,祁堂的表情便瞬间转为严肃。
「什么?他没来?不,这不对啊。他早上确实打算来上学才对。」
「糟、糟了啦,小睦他不会──」
「这么说来,藤代老师也说她没收到联络。」
「怎么办,他说不定直接回家了……」
「学姐,发生什么事吗?」
「我也想知道,我有联络他,但他迟迟没有回应。」巳芳也上前询问。
现场一片哗然,众人为这难以理解的状况吵成一片。
「不好意思,这事无法轻易告诉他人。裕美,我们去教师办公室。」
「嗯,得快点!」
两名高年级学生神情紧张,慌张地跑向办公室。
教室鸦雀无声,所有人心知肚明,肯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。
「我也去。」
巳芳冲出教室。
有几名学生跟随他,朝着高年级学姐的背影追去。
「藤代老师!休息时间打扰了,请问您知道九重人在哪吗?」
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打开。突然听见有人呼喊自己,害得在座位吃着面包的藤代差点噎到。
「──呜、咳咳。搞、搞什么,是祁堂啊。真难得,妳找九重?」
「全都是我们的错!」
「妳、妳们等一下,别勒我脖子!冷静点,到底发生什么事?」
「九重今天似乎请假,他有联络妳吗?」
「是啊,连个通知都没有就缺席,真让人头大。」
「不对,他早上确实──」
「就说了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!还有别勒我脖子,要被妳扭断了!到底怎么了?」
两人一五一十说明了早上事件的始末。藤代听完面露惧色。
其他老师发现事情并不单纯,一个个竖起耳朵偷听,此时巳芳他们也来到办公室,祁堂丝毫没有察觉,继续和老师对话。
「所以他今天没来学校?幸好是以误会收场,若事情真的闹大,我们就必须做处分了。」
「这全都是我的责任,他什么都没做错!」
「那样才更麻烦,如果九重是无辜的,反而是妳们得被处分。真是够了……」
「怎么办,老师,妳知道他人在哪吗?」
「若是这样他应该是无故跷课了,我没收到通知。如果是悠璃的话说不定知道──」
「九重──是这样啊,原来他是九重悠璃的弟弟!」
「小睦,我们快走吧!」
「慢着慢着,别冲动啊,我用广播把她找来。」
状况变得更加扑朔迷离。
糟了,这样下去真的不妙──!
心里莫名忐忑不定,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焦躁了。
不,这说不定是有生以来第一次。
午休时间,我为了正式向对方谢罪而前往他的班级。我对照学生名簿和记忆里的脸庞,马上就找到那名学生的班级,他的名字叫九重雪兔。
他最后那句话在脑中盘旋,久久不能消退。我深怕自己做了无可挽回之事,我误会了他的正义,甚至蛮不讲理地将它曲解成犯罪,践踏了他所珍惜的信念。
我身为学生会长,非但没保护学生,还伤害了他。
我自幼便崇尚正义,活得光明磊落,不知不觉地,身边的人也开始评价我是个好榜样。到现在,我成为了学生会长。
不过,我只是用自己坚信的方式过活,并贯彻自己的正义。成为学生会长,只是其中一个结果罢了。
如今我的信念摇摇欲坠,我实在不敢相信,自己信心的立足点竟会如此脆弱。
我深怕自己的正义,消灭了他人的正义。
他什么都没做错,他的行为,完完全全就是正义本身。但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,要是有同样的事情发生,我照样会挺身而出。
只是,我的思考不够周全、视野太过狭隘,既不听他辩解,还单方面地伤害对方。这是我犯下的过错,我必须得补偿他。
若是做不到,我肯定无法再次顺从自己的正义行动。
我的正义,绝不允许扭曲他人的正义。
为何我的心里会如此不安,这是第二次产生这样的情绪了。
为什么事到如今,才再次回想起呢?是因为看到他离去时的眼神吗?
他没有来学校,这一定是我造成的,是我伤害了他。他现在人在做什么?正在悲叹吗?心里绝望吗?他恨我吗?
我好怕,我害怕见到他,但是,我必须向他──
「看妳干了什么好事!」
「悠璃妳冷静点!九重雪兔没联络妳吗?」
「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!」
「他今天没跟妳一起上学?」
「他今天从其他地方上学。啊啊,真是够了!」
周遭为我的震怒而直打哆嗦,但我才管不了这么多。
愚蠢的学姐,这算什么学生会长。这样一个货色竟然是学生会长,开什么玩笑!又来了,那孩子又被别人伤害,就和那时候的我一样。我急忙拨打电话,只要是我打去,他一定会接。
没想到电话才响几声,就马上接通了。
「雪兔!你现在人在哪?」
「我在海边啊?」
「──咦、海边?」
众人一片哗然,想也当然,那可不是一般人跷课会去的地方。再加上一早发生的事,直让人联想到最糟的结果。
「难道,你、你不会是想跳海自尽吧!?」
我急得脱口而出,一瞬间,办公室里人心惶惶。不光是班导藤代,连其他老师也紧张地关注起我们的对话。
「啊哈哈哈哈哈哈,这个好笑。」
「你还有心情笑!」
「反正丢失的东西也找不到,我差不多要回去了。啊,我有买土产喔。」
「土产是什么意思!?你到底跑去哪了?」
「反正我是问题儿童,做这点事也不算什么啦。」
「什么问题儿童?开学到现在也没过多久啊!」
「──问题儿童?不会是我说的话害他……」
藤代小百合不知在碎念什么,可我现在没空管她。
「果然啊,国际展览馆还是只有盂兰盆节跟年底逛才有意思。」
「你到底在胡说什么?总之状况我已经知道了,你没事吧……?你真的会回来……?」
「妳就等我高中毕业吧。毕业之后我就不会再给悠璃添麻烦了。」
「……高中?等等,什么意思?难道你──」
「就快了,现在就消失还嫌太早呢。」
「──!?慢着,雪兔!你不是真心──」
「我马上就回去了。」
电话被切断了,我呆站在原地,难道他到现在还──
「喂、悠璃,看妳慌成这样,真的没事吗?」
「总之,他应该没事。」
「这、这样啊。」
「他说现在要回家。明天应该会正常上学。要向本人提问等明天吧。今天已经没有我们能做的事了。」
「悠璃,真的非常抱歉!」
「对不起!」
「我绝对不会原谅妳。」
我对她们不屑一顾,走出了办公室。在场好像也有雪兔的同学。
我现在根本不在意她们到底说了什么,脑中只想着弟弟最后那句话。我早该知道了,看那孩子的态度,就料到总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。
现在我还记得他当时那句话,残留在手上的触感,以及他憔悴的表情。雪兔在刚才的对话中,稍微透露出自己的真心。过去,那怕是一丁点,他都难得会说出真心话。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这种事,他才不禁脱口而出。
雪兔说,要我等他高中毕业,换言之,期限只有毕业为止的这三年而已。若是过了这时间,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挽回。
弟弟的青梅竹马砚川灯凪,他们俩相处时,弟弟确实有所好转。我才会放心,将一切交给她。不过,当我察觉事情不对劲时,弟弟又恢复原状,不对,甚至比之前来得更糟。而且无时无刻陪伴在他身边的青梅竹马,也已消失不见。
雪兔为了忘记砚川,决定全心全意投注在篮球上,这次又换成一个叫神代汐里的女人跑来接近他。两人逐渐熟识起来,我本来还对神代有所期待,却没想到她也是在伤害完雪兔后,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现在没想到,连学生会长也加入了加深弟弟心灵创伤的竞赛,为什么我弟弟身边包含我在内,就只有这种女人。
弟弟需要的,不是会伤害他的人。我无法再交由他人处理,任谁都一样,这次我绝对不会背叛他,只有由我来──
◇
有道是武士即使清贫,也要维持高尚操守,只可惜我不是武士,而是高中生;现在也非江户时代,而是令和年间。话虽如此,就连整个人生都处于锁国状态的我,也憧憬着维持坚贞气节的生活方式,邪门歪道就该被驱逐。
先不扯这些了,现在是午休时间。我站在教室前的走廊。
学生会长和副会长,两人在我面前下跪。欸,这啥情况?
「九重雪兔,真的是非常抱歉!请你原谅我!」
「对不起,九重同学!」
教室里的人议论纷纷这是不说自明,就连经过的学生们,也停下脚步在远处观望。还有人拿起手机摄影,总之我先比个耶。太显眼了,这实在有够显眼。不对吧,这两个人是有毛病吗!是武士吗!?我什么时候成了大名?拜托来个人顶替我。
「爱卿平身。不,我开玩笑的,这样太显眼了,拜托妳们站起来。」
「对于伤害你的事,我诚心向你谢罪。」
「那个……谢谢你愿意帮助我!」
「我不是说过别再提那件事了?」
学生会长和副会长,终于把头抬起,这段期间凑热闹的也不断增加,但她们俩似乎不在意有人旁观。
客观来看,三年级学生跑到一年级教室磕头道歉,就已经是有够醒目了,况且对方还是学生会长,弄得走廊俨然成了星光大道。妳们就不能绕路而行吗?我的边缘人之路给妳们挡了。况且妳们说要谢罪,怎么连个金黄色点心都不拿过来?以贿赂出名的越后屋看到肯定勃然大怒。
「这可不成,这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!」
「那个,我们想向你道谢。」
「拜托妳们请回吧。」我冷冷地答道。
跟她们扯上关系,最后倒楣的肯定是我。
不过,学姐们的眼中,却怀藏着某种热意。
「九重雪兔──请你跟我做吧!」
「能不能让我们请你吃点好吃的──等等、小睦!?」
学姐口齿真是清晰啊──声音好听又通透,真不愧是学生会长,有她在,这学校的前程可说是一片光明。嗯嗯,副会长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,真是太好了。
对啦,我知道啦!我不过是在逃避现实啦王八蛋!我决定当什么都没听到,我身为主角,终于到了施展装傻特技的时候。
「欸,妳刚才说什么?」
「九重,我也是第一次,可以的话拜托你用这个。」
看来是我装傻的等级太低,没对她产生效果,只好继续修练了。学姐扭扭捏捏地把某种东西递交给我。盒子上写着○•○一厘米。窝、不知刀……遮是什摸……我好像看过这玩意,雪华阿姨的家里也有,她还刻意摆在容易映入眼帘的绝妙位置。
还有,这家伙会不会太薄啊?科技发展得好快呀!
「不过,若是你不想戴,我也能够接受。」
「小睦!?妳、妳到底怎么了!?」
副会长三云学姐巴住会长摇来摇去,但祁堂学姐却文风不动。八成是因为她的腰腿非常强韧,祁堂学姐腰杆直挺,能感受出她彻底锻炼过体干,真是出色。
「如果你坚持,就是不戴我也能接受!」
「拜托妳不要暴冲!?求求妳冷静点!」
「裕美,我现在非常冷静。」
「那不是更糟糕吗!?」
这么说来,差不多要到考试期间了。我对学业多少有些自信,考试对我完全不成威胁,几乎可说是能早点放学的奖励时间。我再次逃避现实,开始胡思乱想。
因为光听她们俩的对话,就快把我给逼疯了。
「可是根据我的调查,男生收到会最开心的礼物,就是女生的处──」
「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」
「杂志上是这样写的,我差点就因为自己的愚蠢,害九重葬送了他的人生。既然如此,我也得赌上人生才说得过去。九重,这是我谢罪的心意,你就收下吧!」
我懂了,学生会长跟雪华阿姨是同类,是那种肉食性猛禽。而我这种草食动物,不过是她们的狩猎对象,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过活吧。
「学姐,抱持着赎罪的心情跟男生做那档事,他们也开心不起来喔。」
「什、什么……不过,这么讲确实有些道理。」
「就、就是说啊,小睦。妳冷静点,再考虑一下吧?」
「不对,九重,虽然我确实有赎罪之意,但不光是只有如此!」
「啊,这人没救了。」
我试着一本正经敷衍的计划失败了,我自己也没做过那档事,这下要闯过这关只能靠这一招了。虽说到嘴的肉不吃是男性之耻,但我的肚子可没那么饿,要果腹随便吃点普通食物就够了。
「我还得去福利社买午餐先走一步了!」
三十六计走为上策,我迅速逃离现场,败战计乃是兵法中处于劣势所使用的奇策,更何况我打从一开始就输了。
「有变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」
我的悲鸣响彻整条走廊。
逃离变态魔爪的我,决定躲到逃生梯去。事到如今,那里已成了我唯一的休憩之地。疲惫不堪的我叹了口气坐下,这时我才发现,有人早我一步待在这,而且我好像见过她,我记得名字是奥林帕斯十二神的其中一位。
「阿芙萝黛蒂学姐?」
「哼──」
被无视了,看来她在生气。被学生会长恶整精神疲乏的我,实在没力气应付她。凡是人都有心情差的日子,像我姐每个月大概就有一天,在这种时候,不管她们才是正确选择。
我打开刚买的葡萄面包和起司牛奶面包。这次我买了绝配组合,真是迫不及待想快点开动。
「欸,你怎么无视我开始吃东西了?」
「真麻烦啊……啊、刚才那句请往善意方向解读。」
「我之前就说了,不要以为说有善意,讲什么都会被原谅好不好!?」
「就算妳这样说,妳生气跟我又没关系。」
「明明就有!你还记得之前见面时说过什么话吗?」
「我说了什么?」
「你分明说过每周会来个一两次!结果我每次来都没碰到你!」
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,我都忘光了。我记得有几次天气太差,我就直接回教室吃午餐了。这时候还是别太老实,试着蒙混过去比较好,谁叫我可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男人。
「我也是有各种难处啊。说起来阿芙萝黛蒂学姐,妳每天都有来啊?」
「呜,才不是好不好?我只有偶尔想独处的时候才会来,先说好,我可不是在意你才跑来的喔?」
「搞什么,原来同为天涯边缘人啊,啊哈哈哈哈哈哈。」
「别说了!不要把我跟你混为一谈!还有你对我的称呼怎么又变了!?」
「反正都是女神嘛。」
「听起来更莫名其妙了好不好!」
「可是,我又不知道学姐的名字……」
「我说过了对吧?我明明就自我介绍了啊?为什么你专记些奇怪的部分?」
「葡萄面包的葡萄,是不是没啥葡萄味啊?」
「听我说啦!对我有点兴趣好不好?别看我这样,在二年级里还挺受欢迎的呢。」
「我的天,这人开始自吹自擂了。」
「你很毒舌耶!我自己讲也很丢脸啊。」
「别气了啦──奇怪?为什么砚川会跑来这……?」
我随意打发了阿芙萝黛蒂学姐的自虐式自夸,忽然看见一男一女往这走来,两人神情紧张,看起来不像是朋友。
「怎么了……糟、糟糕,那两人,是不是往这走来了?」
「只要大大方方的不就好了?又没做什么亏心事。」
「这样很尴尬啦!而且他们肯定是要告白。」
「啊啊,这么说来阿芙萝黛蒂学姐也是在这里被告白呢。」
「哼哼,说得没错,我可是很多人追呢!」
「起司牛奶面包,竟然把两种乳制品混在一起,感觉有够蠢的。」
「我说你,是不是看不起我啊?啊、快点躲起来!」
学姐急忙拉住我的手,把我带往树荫处躲起来。
「莫非你认识其中一人?」
「是啊,女生是我同学。」
「自己被告白虽然麻烦,不过看人告白好像有点刺激耶!」
虽然躲在一旁窃窃私语的我们,怎么看都像可疑人士。
两人开始交谈,虽听不到对话内容,但是看状况,应该是砚川被找出来。说起来,她似乎跟学长分手了,如果这是事实,她准备开启下一段恋情好像也不意外。
告白结束后,砚川和另一人各自离开了。
「呼……好紧张喔。那个女生,还挺可爱的耶,不知道结果怎样?」
「『还挺』可爱,学姐妳这不是暗指自己更可爱吗,是说午休快结束了。」
「你存心找架吵是吧。」
钟声响起,我们也就地解散。糟糕,我又忘记问学姐的名字。那人到底是谁啊?如果不是阿芙萝黛蒂,干脆叫雅典娜吧,反正选主流女神的名字肯定不会错。就像是遇上认识的人却忘记名字,只要叫田中或佐藤或铃木,最起码有两成机率能答对,即使错了,对方也会自报姓名,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处世之道。
这时我丝毫没有察觉。
在场还有一名学生用阴沉的眼神,看着走回教室的砚川和男同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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